前不久，得暇去开封博物馆新馆参观，虽然只是地级市的博物馆（为第三批国家一级博物馆），但其中不乏珍品佳藏。如“祥开紫金——皇家明清用品展”展厅，一套“康熙款（青花）五彩十二月花神瓷杯”就十分惊艳。展厅中布置的几幅原作放大的清代宫廷画作，也十分醒目。我注意到，一幅《康熙帝便装写字像》（原作藏故宫博物院），为宫廷画家所绘，绢本设色，原来装裱成立轴。图中康熙帝身穿便装，左手轻按桌上的宣纸，右手提笔正欲习字。身后大型座屏上的墨龙画，暗示着王者之尊。此画带有西洋焦点透视法，应是一位学习过西画的宫廷画家所作。

    《康熙帝便装写字像》

    《康熙帝便装写字像》原作不大（纵50.5cm，横31.9cm），经过近十倍的放大，一些细节便纤毫毕现了。比如，这方画桌台面，分明是镶嵌了一方大理石，虽然有大张宣纸和水盂、书籍、砚台之属遮挡，但其显露的大理石水墨山水画意还是非常醒目。按照画上比例来看，此幅石画尺寸起码在四尺开外，这在当时也算是巨幅云石了。整个画桌，似乎像是紫檀所制，雕饰繁复，工艺精致，形制特别，彰显出一种皇家气象。

    《康熙帝便装写字像》

    清三代康雍乾盛世，大理石画在宫廷中被用于制作屏风、镶嵌家具，应该是比较多见了。反映在宫廷绘画中，之前见到过雍正朝的《雍亲王题书堂深居图屏》的十二幅组画（也称《十二美人图》，故宫博物院藏），其中有多幅画作有大理石镶嵌桌、榻的画面；乾隆朝则有郎世宁的《哈萨克贡马图》（法国吉美博物馆藏），绘有一座大理石大座屏（参见石界公众号5月19日“郎世宁为石写真”）；唯独康熙朝，一直未有发现图绘实证。此次开封博物馆之行，可谓得来全不费工夫。

    康熙朝大理石画之所以被制作镶嵌家具，这恐怕与有的大理石画所呈现的“米家山”画意不无关联。晚明鉴赏家文震亨曾经指出：“大理石，出滇中，白若玉、黑若墨者为贵。…但得旧石，天成山水云烟如米家山，此为无上佳品。”（《长物志》卷三）

    康熙帝“仿米家山水”

    康熙似乎对于“石颠”米芾颇有好感，曾经摹写过多幅仿米芾书法作品。香港佳士得2004年春拍会“中国宫廷御制艺术精品、陶瓷及工艺精品”专场，曾经推出康熙帝“仿米家山水”，完全是“米家山”的画意，落款“剗却君山好，平添湘水流。仿米南宫。”钤印“康熙宸翰”，语出唐代李白《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》诗之三：“剗却君山好，平铺湘水流。巴陵无限酒，醉杀洞庭秋。”康熙画作，极为罕见（画或为代笔），最后成交价35．85万港元。

    “清康熙青花米芾山水图棒槌瓶”

    米家山水的意象，当时还反映在青花瓷器上。香港佳士得2015年春拍会“中国宫廷御制艺术精品重要中国瓷器及工艺精品”专场，推出一件“清康熙青花米芾山水图棒槌瓶”（高45.5cm），青花发色青翠，通景绘云山图，取法米家山水，山峦全用米点皴，尺寸较大，颇为少见。此瓶为英国铁路基金会旧藏，最后成交价达580万港元。

    康熙“行书临董其昌书法”，北京匡时2016十周年春拍会成交价402万元

    康熙自幼怡情翰墨，常与精于书法的文臣观摩古人墨迹，切磋书艺。他临写书帖并不拘于一家，但对于明代董其昌最为推崇，曾拜专学米芾、董其昌的松江籍官员沈荃为师，其许多代笔出自沈荃。清宫书画收藏著录文献《石渠宝笈》中著录了康熙临摹智永、褚遂良、颜真卿、苏轼、黄庭坚、米芾、赵孟頫、董其昌、祝允明等名家书迹169件，其中临摹董其昌的就有63件。因此，当时朝野间一度盛行董书。

    康熙“行书临米芾书法”

    董氏书法最为推重米芾，他在《画禅室随笔》中甚至自负地认为，只有米芾和他才能传晋人神韵，并仿作有不少米家山水画。所以，追根溯源，康熙对于米芾书法也是格外钦仰。如北京匡时2016十周年春拍会“澄道——清代宫廷书画夜场”，推出康熙“行书临米芾书法”绢本立轴（原为恭亲王旧藏），书法雄健，功力不浅，成交价达632万元。

    《十二美人图》之《观书沉吟》

《观书沉吟》局部

    乾隆《临米行书书法》

    康熙对于米芾书画的迷恋，直接影响到了其子和乃孙。比如雍正《十二美人图》图中，有一幅《观书沉吟》，图中美人身后墙壁上挂着一片蕉叶，有落款“米元章”的一首诗：“樱桃口小柳腰肢，斜倚春风半懒时。一种心情费消遣，缃编欲展又凝思。”印款为“米芾元章之印”。事实上，米芾并未作过此诗，据考是雍正（当时还是亲王）托名米芾所作并亲笔书写。至于乾隆，更是留下了诸多仿米芾书作。如北京保利2011年秋拍会“品藻如春——清代御笔暨宫廷书画夜场”，乾隆《临米行书书法》水墨绫本（56×39cm）以540万元高价成交。

    康熙的爱石事迹有很多，他是清代帝王中第一个爱好奇石的“石友”，他的这种喜好和品味还直接影响了其孙子乾隆。如康熙曾令宫中工匠将鱼化石制作成松花砚盒，其御制文（《康熙几暇格物编》）有《石鱼》、《木化石》、《瀚海石子》等，记录了其亲历和收藏鱼化石、木化石、内蒙戈壁玛瑙等的情景。这幅《康熙帝便装写字像》以及所描摹的大理石画桌，无疑也是康熙爱石的一个重要物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