玩石头,就是赏文化。脱离了文化叙述的品赏,纵使如何高蹈卓绝,终是无缘的水、无本的木,是没有基础的,更是走不远的。所以说,石头之所以能生成文化,是因为石头在呈现艺术形象的过程中衍生出了文化,是藏石赏石者的发现和认知赋予了文化。故此,赏石文化的承传和发展,离不开奇石收藏这个群体,离不开这个群体里发现并赋予石头以丰富文化内涵的智慧者。周岁旺,就是这个群体中爱石玩石,且能读懂石头内心语境的那个人。在国内赏石界,居在甘肃天水的周岁旺声名早已在外。虽然他低调,但他发现并呈现给赏石界的惊喜,让石界朋友无法忽视他长期以来默默潜行的执着与努力。 2007年,周岁旺带着他用心品读挑选,题名《沁园春·雪》的组合石,参展中国观赏石博览会暨2007走进奥运北京邀请展并斩获金奖,让石界大为叹服。因为他带上展会的这组由23方单块和田玉和1方红碧玉组合的精品奇石,不仅质绝色丽,且画面意境精准再现了毛泽东《沁园春·雪》的诗词境界。堪称绝配的石上诗词展现外,书法作品相得益彰的映衬,再加上他自创镶嵌式制框配座的表现形式,不但极为熨贴的彰显出了作者独开蹊径的赏石玩石思路,而且开辟出了奇石配座新的潮流与风尚。 2013年,他的和田玉组合石《连理春秋》作品,在上海万春园精品奇石展上赢得金奖。四方和田玉石,将相依相偎、同甘共苦的两株连理树,在历经春夏秋冬寒暑更替,在历经东西南北迥异环境后令人动容的情亲与依靠,历历呈了出来。石上画面,丹青难绘。不参展,参展就要拿金奖,藏石圈的朋友都这样说,而他一笑了之,全不当回事儿。刚开始觉得他这人高远有距离,时间久了,才懂了他对获奖的无所谓。自在逍遥,沉迷在文化的厚重积淀里忘乎所以;少有发声,发声总是波澜纵横;见解品读厚而深,眼界胸怀阔而大;待人仁厚念温情,读石霸气容异见。也正为此,他虽身居天水小城,玩石视野、赏石资讯却通联全国。他的石馆墙壁镶框悬挂一幅《天山人》字画。三块和田玉材质构成的宣纸之上,每块由天工书就的一个酣畅淋漓且书韵笔致飘逸怀远的大字,确实人见人爱。他之所以倾心寻觅组合这样一幅石头字画装裱给自己,就是为给自己曾戍边天山26载的军旅人生做个交代。 周岁旺今年刚过知天命的年龄,上世纪80年代参军报效祖国,后随部队进疆扎根天山脚下,一待二十多年。戍守边防工作之余,痴迷醉心上了和田玉石。心中爱上了它,就再也放不下了。二十多年来钻研学习领悟石之魂,并以独到的品石读石体会,引领和纠偏着当下的赏石观念。他认为,追求奇石的神韵就是参悟奇石的内心;奇石所具有的过硬质地,就是夯实和拓展品读的最大平台。 就这样一个人,循着他认可的读石心路,一路而来。胸有墨,落笔自生风。品石读石,石头只是一个媒介,石上的图纹和色理,到底做何看,确是件考验学识修养的文化事。因为眼睛里能识货,才会发现千里马。还记得第一次邂逅周岁旺的和田玉石馆。暑夏正午时分的伏羲庙步行街昏昏欲睡,就是再热闹的门店,似乎也到了打个小盹的时候。我随意走进他的石馆,准备瞅瞅就走。孰料就这不大的一间小石馆,却把我镇住了。 “天山人”、“寿”等文字石,麦积山、大地湾彩陶、子鼠、伏羲女娲等图案石,以及意境悠远意蕴无穷的小品组合石,每方石头都如一个绝色的女子,勾得人迈不开步。因为第一次,所以彼此说话都不多。后来忘不了他的石头,就常往他石馆跑。跑的次数多了,就听到和看到了周岁旺先生石说经典的传奇,领悟到了周岁旺对于赏石文化精髓的发现和阐述。 这里,限于篇幅原因仅举一例,期冀通过他石说经典的文化脉象,看到和了解天水古城里,这位真心承传奇石文化的践行者、领路人。在他的石馆,有这样一方产自新疆和田的石英质石头(附图)。石头规制62×48×28(CM),鹅黄色的石面上,一男一女画面生动传神,男像仰首抬臂看着女像,女像害羞低头似欲说还羞状,周遭布满黑褐色纹理,唯有男像女像身边空明透亮。这样一方石头,周岁旺题名为《伏羲执礼》。男像是手执俪皮向女娲求婚的伏羲,作为妹妹的女娲羞涩颔首,无言中定格出了中华民族从愚昧走向文明的新跨越。周岁旺说,伏羲创以俪皮嫁娶之礼,而婚嫁制度是标识人类文明进程极为重要的一个标志,所以说这方《伏羲执礼》,就是这则经典传奇故事的画面再现。看看石头画面,女娲人首蛇身,伏羲身披兽皮,他俩身边空明部分所呈现出来的就是岩洞,就是兄妹成婚的“洞房”。 石头赏读至此,应该是十二分的美了,然周岁旺的追问和思考没有停止。他说,在伏羲肇启中华文明的画八卦、取火种、造书契、创乐器、兴嫁娶等诸多丰功伟绩中,最大功绩莫过于正姓氏、制嫁娶,创立男女对偶的婚配制度。所以说人类历史最初的《婚姻法》蓝本,在这方石头上就能寻得答案。再回看此石,伏羲居左,女娲居右,男左女右的规矩和规范,也似乎能从这方石头上获得直观的阅读认知。在中华民族的图腾崇拜中,人们对日月神的崇拜由来已久,日神就是伏羲,月神就是女娲,日月同辉,总是日神居左月神居右。且就文物考古显示,伏羲在左执矩,女娲在右执规,人首蛇身、蛇尾交缠的画面更是很多见。所以,这方石头上男左女右的规矩,就是这种规制约束、身份文化内涵的生动参照。也由此不得不让人欣喜,赏读精美奇石的过程,就是不断的发现和追问中,获得看见。 周岁旺的聪慧令人折服,一方奇石能读出如此博大精深的伏羲文化,且据理论证之严谨缜密,令人叹服。 还是这方《伏羲执礼》,他在品读发现中接连问了三个为什么。第一,伏羲为什么要向女娲求婚?第二,伏羲女娲婚嫁的洞房指的是什么?女娲所补之天到底是什么? 看我一脸茫然,周岁旺向我讲述了他的观点。 远古洪荒时代天塌地陷、洪水泛滥,世上的人都在灾难中死去,只剩下了伏羲、女娲兄妹俩。为了繁衍人类,盘古命其兄妹结为夫妻,他俩不肯,后来就占卜问天。伏羲、女娲各在东、西一个山头上燃起烟火,若升腾之烟合在一起,就说明上天之意让他俩结为夫妻,若烟不合,就表明上天不允诺。结果两烟升起合在了一起。所谓合“姻”缘,其实就是合“烟”缘。至今农村男女双方合生辰八字,看姻缘合不合,就是一样的意思。所以,伏羲女娲两山之烟合在了一起,伏羲就向女娲求婚了。也由此问,合“姻”缘有了文化皈依上的合“烟”缘。读石读出此问,令人赞叹。 入洞房,是婚嫁中最重要的仪式和程序。苍凉远古,哪儿有红烛香艳、床第帷幔的洞房?所以,周岁旺说今天洞房花烛夜之洞房的滥觞,就是伏羲女娲婚配的简陋岩洞,是大自然风吹雨淋而来的、裸露于苍穹之下的天然石头洞穴。我惊叹,周先生真不是一般人。 在我惊奇又兴奋的惊讶之中,周岁旺的第三个为什么,已从他缓缓道来的阐释中流泻了出来。女娲炼石补天的神话传说,可谓家喻户晓,但真正的女娲炼石补天,却并非人们所知道的那么高大上。在周岁旺眼里,他面对《伏羲执礼》品出的女娲所补之天,不是被共工所撞破的那个天,而是女娲和伏羲共享人伦之礼的那个简陋岩洞;补天所炼五色石,也并非是铄冶金的那个“炼”,而是平常不过的“拣”石行为。补天变成了补岩洞,而五色石,也不过是彩色的石头罢了。他说,别看女娲补洞穴,就这一补,洞穴雨水流不进,霜雪挡洞外,他们不再东奔西走避灾难,中华文明演进征程中影响巨大的定居生活,由此开始。我折服在他宏大的论述里,看见了静水流深的走向。 周岁旺说,之所以从《伏羲执礼》中读出这样味道,原因就是人性化的解读,才是将伏羲女娲尊奉为中华人文始祖,敬重为天皇人皇的原本。如此读取,也是将伏羲女娲在中华民族追求文明和进步的历史进程中,所创造的开天辟地之功勋,落到创始人、先行者和奠基者这样一个人本范畴中来。伏羲执礼,功垂万代。一方石头,呈现深厚文化。我想,品石读石如此,我们有何顾虑和担心赏石文化的承传和发展,不会波澜纵横、汪洋恣肆? |